“丞相,上个月说好要调拨给我部的增款,为何没了下文?虽说运河暂时不修了,但圣旨可是白纸黑字写着,今冬之前封禅台必须竣工!可这钱还差一大截,叫我们怎么动得了工呢?”

    “丞相,礼部的开支为何忽然缩减了一半?这眼看着万寿节快到了,克扣谁也万万不能克扣礼部呀!”

    “丞相,听说户部又开始拿会考说事。会考会考!再这么考下去,我这吏部可都没人了!哪个官员经得起这样的反复清算,水至清则无鱼啊丞相!我怀疑户部这压根就是在变相敛财!”

    “更可恶的是,这头户部在会考,那头却有风声说朝廷要大开捐官——丞相,这事儿可是真的?卖官鬻爵可是亡国之兆啊。”

    章耀面沉如水:“捐官之事是何人所言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下官也是听宫里传出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章耀心里咯噔一下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以讹传讹的事如何信得?尔等身为朝廷命官,岂能如长舌妇一般乱嚼舌根?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朝廷如今百废待兴,正是用钱之时。我等自当勠力同心,少抱怨多做事。”章耀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,缓过一阵眼前发黑的劲儿。

    人群中传来一声冷笑:“恐怕朝廷用钱,不是为着百废待兴,而独独是供着北边儿吧。”

    众人脸色都微妙了起来。

    章耀按着桌案站了起来,眼神冰冷:“国之大事,惟祀与戎。朝廷以北境为重,又有何不妥?”

    “以北府为重那倒没什么,以前沈老将军在时也没人敢有二话。‘不教胡马度阴山’便是最大的功德嘛。”说话的是吏部尚书涂祢,满脸的阴阳怪气:“只是如今这位煊煊赫赫的右将军,分明也没多少战功,那让咱们陛下看重的,到底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涂尚书,慎言!”章耀厉声道:“天子圣誉,岂容毁伤?”

    涂祢一笑不语。章耀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,提起笔来飞快地写好几封批书一一分拨下去:“工部,我能调拨给你的钱就这些,封禅台一切从简,陛下若怪罪,有我。礼部,万寿节的节礼,意思最要紧,不在材料铺张,你要是不能领会怎么办,我来换人。吏部,”

    说到这,章耀停顿了好一会儿,涂祢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脚。

    章耀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,垂着眸子笑道:“你说会考严苛,朝廷偏袒北府,天子错用了沈将军……是因为,当年你是元天图推举入仕的么?”

    涂祢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,颤着声高叫道:“丞相这是什么话!下官是个不会说话的莽撞人,虽然言语不中听,但句句都是出自为朝廷和天子尽忠的赤诚之心!下官和元天图少说也有二十年没来往了,丞相可别诬赖好人!”

    章耀放下茶盏,抬起眼,锋利的目光瞬间压得涂祢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没来往就好。”章耀把手上最后一封批书向前推了推:“别说什么‘至清无鱼’的话,当官的,就该干干净净问心无愧。管好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待见完了一批又一批的人,批完一堆又一堆公文,夜便又深了。陈伯把热过三次的饭菜再一次端进来,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:“章哥儿,这么熬下去,铁打的人也扛不住。快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章耀放下笔,转了转酸痛的胳膊,总算是痛快接过了食盒,微带歉意地冲陈伯一笑:“忙起来顾不上。”

    他狼吞虎咽地用起膳来,陈伯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忽然轻声叹道:“从那天以后,沈公子就没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章耀执箸的手一顿。